撰文｜吴兴川 

来源｜老爸讲科学公号  

一天之内，有关以岭药业的两则新闻同时登上热搜。

一则是以岭药业申请的“含有连花清瘟提取物的纺粘无纺布的制备工艺及应用”专利获授权。

新闻宣称：

“用它做出来的衣物、医用防护品均可以缓慢挥发出连花清瘟提取物的中药成分，有利于在人们生活中提高人体免疫能力。其中，效果最明显的是用于口罩中。”

另一新闻，则是以岭药业生产的连花清瘟胶囊涨价超3倍。

在此国难当头之际，本人除了恭喜以岭药业大发横财展神威，还想把几个事实分享给大家。

事实一

连花清瘟胶囊不能预防新冠

关于连花清瘟能不能预防新冠这件事，一直以来众说纷纭。认为连花清瘟能够预防新冠的人里，有的用“国际权威期刊”来支持连花清瘟对新冠的预防作用。

有的抬出钟南山院士屡次向公众推荐连花清瘟作为佐证。

我们一一来看。

先是所谓的【“连花清瘟胶囊预防新型冠状病毒肺炎”的真实世界研究论文被国际权威期刊《循证补充替代医学》刊发】：

了解科研的人都知道，中科院按照各个学术期刊的影响因子进行了四个分区。

• 影响因子前5%为该类1区；  
• 影响因子前6%～20%为2区；  
• 影响因子前21%～50%为3区；  
• 影响因子后50%为4区。  [1]

查询可知，这个名为《循证补充替代医学》的期刊，影响因子只有1.8，按照中科院的分区规则，处于4区，也就是最低的一个分区。[2]

所以，《循证补充替代医学》并不是所谓的国际权威期刊，在国际医学界也没有什么影响力，这篇研究连花清瘟对新冠预防作用的论文，并没有被国际医学界所认可。

有人说，我不管什么国际期刊，我就是相信钟南山院士。

那好，让我们来看看钟南山院士是怎么说的。

今年8月20日，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在广州出席第十八届国际络病学大会时表示：截至目前，没有一款药物被证实对新冠有预防作用。

“没有一款药物”，当然也就没有连花清瘟。

除了钟南山院士的发言，2022年4月10日版的解放日报也发文称：“连花清瘟”不是新冠肺炎预防药。

事实二

连花清瘟口罩不能提升人体免疫力

既然连花清瘟胶囊/颗粒不具备预防新冠的能力，把连花清瘟提取物放入口罩中就可以吗？

当然不能！

事实上，通过在口罩中添加中药材来“防治新冠”这种噱头，早就被官方辟谣了。

去年8月，由中国科协、卫生健康委等官方机构共同创办并运营的媒体“科学辟谣”，在一篇题为《口罩加上“神器贴” 就能防新冠？》的文章中明确指出：

• 目前尚无可杀灭新冠病毒的药物配方。
• 靠“闻味道”无法提升身体免疫力。
• 不要随便给口罩附加其他障碍物。[3]

既然连花清瘟胶囊不具有预防新冠的功效，且在口罩中添加药物不能提升人体抵抗力，那么，连花清瘟提取物+口罩，必然不具备预防新冠、提升人体抵抗力的效果。

这个论证，和1+1=2一样简单。

文章还指出，在口罩中添加药物，不但不能杀灭新冠病毒、提升身体免疫力，还会对身体造成一系列副作用：

“口罩防护是通过物理方式阻断，以及熔喷布的静电吸附作用来达到预防新冠病毒感染的目的。如果再加贴其他物质，势必会更增加呼吸的阻力，其影响效果和配戴两层口罩无异。不仅会因呼吸不畅引起缺氧，还会因为更费力的吸气而降低口罩气密性造成漏气，从而进一步增加感染风险。

试想一下，在喘气都费劲的时候，吸入肺泡里的氧气自然也就少了，造成身体缺氧，二氧化碳滞留，那么提升免疫力又从何谈起呢？”[3]

所以，在口罩中添加连花清瘟提取物，不但无益，而且有害。

事实三

连花清瘟胶囊不能治愈新冠，但其成分中的“炙麻黄”能够缓解感冒症状

虽然连花清瘟针对新冠的疗效从未在国际上获得认可，甚至被FDA明令禁止销售，参见前作《连花清瘟能治疗新冠，国际医学界承认吗？》，但这并不妨碍连花清瘟在国内广受信仰，不时传出“价格翻倍”“卖断货”这样的新闻。

常有人这样说：我不管你列举了多少证据，但我就是觉得连花清瘟有效！

在连花清瘟颗粒的包装盒上，清晰地标注了：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轻型，普通型疗程7-10天。

那么，连花清瘟到底有没有疗效呢？

客观地说，虽然连花清瘟预防不了新冠，也治愈不了新冠，但在缓解新冠症状方面，可能是存在一定疗效的。

为什么是可能呢？

打开连花清瘟颗粒/胶囊说明书，其中有一种叫做“炙麻黄”的中药材。

从炙麻黄中，可以提取一种叫做麻黄碱的化学成分。

由于具有能够减轻鼻粘膜充血，而且具有选择性收缩鼻粘膜血管的作用，可以使鼻塞减少、清鼻涕减少，麻黄碱因此被广泛适用于减轻感冒症状。[4]

含有麻黄碱的药物不仅仅包括连花清瘟，市场上绝大多数复方感冒制剂、止咳平喘药都含有麻黄碱或伪麻黄素成分，例如泰诺、白加黑、复方感冒灵、银得菲、双黄连口服液、板蓝根冲剂、感冒灵胶囊，等等。

正是因为含有麻黄碱这种有效成分，我们才说，连花清瘟在缓解新冠症状方面，可能存在一定的疗效。

同时，麻黄碱的毒性也是十分明显的。如果用药过量，易引起精神兴奋、失眠、不安、神经过敏、震颤等症状。[4]

不过，相比下面一个问题，麻黄碱毒副作用的危害可能还在其次。

事实四

国家药监局明令限制销售含麻黄碱的药物

麻黄碱，又名麻黄素，是一种生物碱，化学式为C10H15NO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急管理部颁布的《易制毒化学品管理条例》中，麻黄碱被列为第一类易制毒化学品[5]  。

为什么麻黄碱会被列入易制毒化学品呢？

很多人不知道，麻黄碱是一种甲基丙苯类化合物，只要通过简单制备就可以合成甲基苯丙胺，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冰毒。

根据北京青年报的报道，在2012年之前，犯罪分子利用药物管制的漏洞，从药店购买大量感冒药，并从中提纯出麻黄碱，然后使之与盐酸等进行反应，进而制造出冰毒。

“2009年，四川省宜宾市破获一起毒品案，贩毒团伙正是通过含麻黄碱药品提炼出了冰毒，这批冰毒价值20多亿元。这个案件涉及全国21个省、区、市。

2011年，江苏省两个年轻人购买了800多盒新康泰克提炼冰毒，最终被判刑15年。

2012年4月，山东省聊城市警方通报侦破一起制贩毒品案件，两个制毒团伙利用新康泰克感冒胶囊制造出60余克冰毒。

2012年7月，澳大利亚警方在墨尔本展开突击检查，查获数公斤的伪麻黄碱和300克冰毒，并逮捕了15人。这当中有9名中国人，一些是在澳大利亚留学的学生。正是这些留学生从中国将新康泰克感冒药带入澳大利亚，最终卖到了贩毒集团手中。”[6]

《绝命毒师》的情节在现实中不断上演，

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2012年9月，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决定，将单位剂量超过30mg的含麻黄碱类复方制剂转为处方药进行管理。

“2012年12月，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发布公告称，对氯雷伪麻缓释片、复方盐酸伪麻黄碱缓释胶囊、氨酚氯雷伪麻缓释片、那敏伪麻胶囊、扑尔伪麻片和复方布洛伪麻缓释片的说明书进行了核准，并于日前发布。按照修订后的说明书，这6类药品从非处方药变成处方药。”[6]

时至今日，市场上绝大多数含有麻黄碱成分的感冒药物，包括像酚麻美敏片、美扑伪麻片、氨麻美敏片、感冒灵颗粒等，都属于处方药，或有销售限制的药物。

但也有少数例外，连花清瘟就是其中之一。

连花清瘟既不是处方药，也没有任何的销售限制，在当下这个几乎家家户户囤积感冒药的时候，被屡屡卖断货的含麻黄碱药物连花清瘟，有没有可能被居心叵测者大量购买，趁机利用？

更何况，以岭药业准备陆续推出的连花清瘟口罩、衣物等纺织品，是否也含有麻黄碱？如果含有，会存在销售限制吗？

有人说，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。

有道理。

科普博主凯喜博士DrCash曾经做过一个化学分析，发现连花清瘟胶囊里确实含有麻黄碱或/和伪麻黄碱，不过含量极低。[7]

问题是，抛开剂量谈药效，同样也是耍流氓。

我们知道，连花清瘟能缓解感冒类症状的秘诀，在于麻黄碱，当麻黄碱含量不足时，药效还会存在吗？

如果没有药效，连花清瘟不过是一种安慰剂。

要么和其他含麻黄碱的感冒药一样，被列为处方药；要么承认自己是安慰剂。

连花清瘟的荒唐故事，不应该再继续了。

后记

很多人告诫我，珍惜生命，慎谈连花清瘟。

我当然可以选择闭嘴，但作为一个拥有基本良知科普人，如果连一些最基本的事实都不能说出来，所谓科普，还有何意义？

我不想问心有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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